去年秋月,受友之托,请我编辑《寻觅醉白古韵》图册,因涉及某些史料需核实,想去宝山区拜访从松江退休的张兰森老先生,电话联系告之此事,没想到第二天已近九十高龄的张老,自己坐公交到了松江。聊完正事后,他从布兜里拿出薄薄的一本书,说此书是松江人写的松江事,你可看看,完后送给松江档案馆收藏。我欣然允诺。
此书非"书",不是一本有面有底完完整整的书,是前人从二十世纪初上海出版的几期《文艺杂志》上截留下来的文章(约1914年前后),自另串线装订合成一册,共44页。这是一段散装的与松江相关的历史。
此书为晚清文人沈祥龙所著。沈祥龙(道光十五年1835——光绪三十一年1905),字约斋,号乐志翁,松江府娄县人。咸丰六年成为松江府学诸生,擅长诗古文词,工于隶书。同治六年,登优贡,并以第一名考入上海龙门书院肄业,敦品积学,为山长刘熙载所器重。教授乡里,门人甚众。著有《乐至簃集》、《潭东杂识》等,多载地方掌故。 就是这位乡贤让我们又一次走进自己的历史家园,感受『老松江』在特定历史时期的一种生活态度和社会状态。文中记载:有茸城第一名刹著称超果寺、西林寺、普照寺、芦隐庵、抱香庵、楞严庵,有石湖塘古松、东岳庙银杏、披云庵梅林,有醉白池、秀甲园、塔射园、熙园等各家名园,有百岁坊的来历,有白龙潭的画船箫鼓,还有东佘山、西佘山、横云山的山庄雅居等等……字里行间,似乎九峰三泖曾拥有过的文化美丽在与我们轻语细说。隐隐感觉出我们先辈当年的审美追求和高雅的文化自觉。倒真是对很熟悉的一句现代家乡宣传语"唐宋元明清,从古看到今"增添了不少感性的历史认知。
松江有说不完的故事。沈祥龙在文章中提到佘山有王梅影的知止山庄,皆见有名人题咏,让人极为自然地联想到知止山庄内是否曾建有知止堂,又会联想到元黄公望作《富春山居图》,此画收笔在松江,最后落款"……云间夏氏知止堂",是否与佘山有某种关联?这当然尚需考证,但这些时隐时现,似有似无的文化臆想会给我们留下诸多的兴趣和研究。
松江这方宝地,山水相宜,物产丰富,四季祥和。抚史看去,松江"自产"文人众多,英杰辈出。商贾、军人却是凤毛麟角。可松江地处战略要地,屡遇兵灾炮火,毁建相交。文化自然难以一条清晰的脉络展示在后人眼前。将沈氏文中的描绘和今天作一对照,有形无形的文化载体不少已消亡在漫漫历史长河之中。1937年日寇对松江的轰炸,整个古城的毁灭,使松江文化遭受了无可言表、无可挽救的断裂。
国家改革开放以来,经济发展飞速,百姓生活提高,追求现代化的松江新城的崛起。散存的一些历史遗痕也许仅留有一个地名、街名或弄名,甚至连这个"名"都还在逐渐消失之中,这种文化记忆最终若化为零记忆,无疑是可悲的。我们明白,作为个体生命的记忆是短暂和单薄的,人类文明的发展无法绕开这种无奈与遗憾,但我们要担当起保护自己精神家园的那份职责。古松江的地名、园名、物名就是一种文化记忆。有时"天意"给我们机缘,让我们与历史老人牵手。今天,能读到《潭东杂识》就是一个机缘。我们有幸触摸到这些与松江相关的历史文化碎片,以家乡里人的敬畏与虔诚,捡起来,读读它,放放好。
今天,通过松江的书法篆刻家们以精湛书道抄录松江名胜古诗文,将它激活,让这非物质文化形态依附在有形的书法艺术形态之中,成为一种现实的文明记忆,成为回眸地域历史文化和展望未来的一个链接。当我们一面欣赏这本集子中的诗文之美和书道笔墨之美,自然会想到我们松江祖辈曾经创造的那些人文胜景之美。同时,我们还将全部书稿内容以影印件形式放置在作品集中供人赏阅,尽可能让读者获得一种多维的审美满足。在"无形的祖产"里作一番故乡神游。
松江是好地方,大家爱她,也因为她爱大家。
图册的编辑,即是在握手历史,传承乡音。对传统与未来的文化思考,是一道永远做不完又该永远做下去的命脉课题。鉴于我们水平有限,工作必有遗误,望请读者指正批评。并借此机会对提供《潭东杂识》的张兰森老先生和深情挥毫留下墨宝的松江四十一位书法篆刻家表示衷心的感谢。
愿松江的明天更美好。
唐西林 稿于白壁斋 2016年8月16日清晨